随机跳坑
痴迷林狗
写到近一半,才写到蔺晨的心意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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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药茶 下
人死灯灭,先帝为了皇帝那个位置舍弃了亲情,舍弃了友情,舍弃了爱情。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呢?
冰冷一口金丝楠木棺,便是再豪华又能如何?那灵位上写得再圣明又如何?
闭上双眼去了另一个世界,哪里还能管得了这个世界的事。
守夜的时候,萧景琰带头跪在灵前,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白烛发呆。忽然觉得那地上凉得很,寒意刺骨,他下意识地拉紧身上的衣物。
身后突然有股暖意传来,有只手掌贴在自己的后背,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传入自己体内,萧景琰猛地回头,瞪眼看那个人:“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等着你着了凉来找我不成?”蔺晨依旧是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放心,没人看见。”
“这灵堂里都不是人?”萧景琰翻了个白眼小声道。
“你尽管回头看看,哪里还有醒着的人?”蔺晨挑眉示意他往后瞅。
越过那个坚实的臂膀,他看见了身后亲王大臣们的睡姿百态,有五体投地在那里趴着的,有倚在柱子上往下滑的,还有干脆跪在地上睡得直点头的。
放眼望去,大殿内外,除了萧景琰自己,还真没有一个清醒之人。
“我给你带了些太后娘娘做的榛子酥,”蔺晨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还带着他的体温的纸包,“娘娘在内宫跪经不得空,托我给你带句话。”
“母后说什么?”
“娘娘说丧礼不过是个形式,孝顺在心不在名,你如今是皇帝,日理万机,若是饿坏了才是因小失大。”蔺晨微闭目,转述道。
静妃其实还有后半句的,她盯着傍晚翻墙而入,眉眼俊朗的人说:“不过有蔺先生在,我相信您会照顾好景琰的。”
也不知为何,蔺晨那美人丛中过也能如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的心听得这话,猛地狂跳了两拍。
“多谢先生。”萧景琰一句话把蔺晨的思绪拉了回来,“其实你本不必如此的。”
萍水相逢,这人做得越多,萧景琰便觉得自己多欠了人一分:“当初的约定不过是玩笑,先生大可不必当真。”
“我既然认了你作我的病人,就不会说走就走。”蔺晨的声音低沉,让人甚是踏实,“约定不必你当真,我当真就足矣了。”
萧景琰欲再说些什么,却听闻左后方猛然传来一声咳嗽,等他再回过神来时,身后那个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后背蔺晨手掌所触碰过的地方尚留余温,内力游走在奇经八脉,萧景琰只觉心里烧起了一团火,夜里的寒意就都不算什么了。
“陛下,这是滁州大旱之后各地的灾情,以及派去赈灾的官员奏报。”
“这是忻州边境被北燕骑兵骚扰后各个镇子和村落的损失,以及边境守军请求出战的请战书。”
“这是霓凰郡主得知云南边陲不稳,请命回云南戍守边境的奏折。”
“这是……”
高湛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萧景琰感觉脑后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快断了。他道:“奏折先放下吧,除了霓凰郡主的奏折准奏之外,其余的,容朕稍后细细批阅。”
“是。”高湛放下了厚厚一摞奏折,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碗,“陛下,这是蔺先生嘱咐陛下这个时辰一定要喝的。”
“这是什么?”萧景琰转头看去,望见了一碗汤汁。
“想必是药茶吧。”高湛道,“先生临走前特意嘱咐老奴要看着您喝下去,一日三次,一次都错不得。”
“他走了?”萧景琰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来奏报?”
“今日下午,那会儿您正与户部尚书沈追大人和兵部尚书李林大人商议国库和军需一事,蔺先生说不是什么大事,便没让老奴打扰。”
“知道了,”萧景琰的声音不可抑制地低落了下去,他一口喝尽那药茶,什么味道都没品出来,“你下去吧。”
高湛躬身出了殿,留萧景琰独自一人面对那厚厚的奏折发呆。
也不知何时开始,他习惯了那个一袭白衣的人总在自己面前晃,习惯了那个人逼着自己喝那一日三餐都少不了的那难喝的药,习惯了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插科打诨张嘴闭嘴损着自己的朝廷命官。
也不知何时开始,他习惯了叫他“蔺晨”,而不是“蔺先生”。
这么看来,养成一个习惯好像并不难,毕竟这个江湖自在人来到自己身边也没多久;可养成一个习惯也很难,他至今未习惯当一个皇帝,至今未习惯坐拥整个大梁江山。
摇了摇头不去多想,萧景琰叹了口气继续处理公务。
“上次一别不过小半年,蔺兄这么快就又来了?”庆林望着山门那里站着的人,笑着迎了过来。
“我这么快回来到底所为何事,你不明白?”蔺晨转身瞪眼,折扇一指,“老实交代,你那酒里到底加了什么?”
“冤枉啊!”庆林苦着一张脸,“我这里的酒你还不知道?你这又是喝出了些什么啊来找我算账!”
“我的酒量你不是不知道,若是寻常桃花醉,如何一壶未喝尽我就醉了?”蔺晨不买他这帐,“说!到底放了什么?不说我就拆了你这山门,叫你没地方隐居去!”
庆林收了笑意,负手道:“那酒,你不是一人独饮吧?”
“跟这有什么关系?”蔺晨略有心虚,他那日走时说是跟心上人一起喝来着,可萧景琰还真算不上他的心上人。
“你走时说是与他人共饮,我虽步入中年,但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庆林拂尘一扫,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怕是,蔺兄找到自己的心上人了吧?”
“瞎说什么呢!”蔺晨给闹了个大红脸,他摇着折扇猛扇两下,“多年前你不是就与长苏给我下了论断?和尚一个,谁也不爱。”
“当年是当年,如今可不同了。”庆林笑得开怀,“我那酒你若只一人喝,不过是佳酿,如若与心悦之人共饮,便会醉得一塌糊涂。蔺兄,恭喜啊!想来我不日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蔺晨一向知道庆林与他那道侣朱砂会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对此事倒不疑有他,可那人真是自己的心上人?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情向来是旁观者清,当年与朱砂在一处时,还不是梅长苏那个家伙帮的我?如今啊,算是我帮你。”庆林点醒他,复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好笑的事,“如今蔺和尚要还俗喽,也不知你那心上人是何等样的人物,真想见见。”
来时的马还拴在一旁的树上,蔺晨解了绳子翻身上马,一鞭子抽了出去才吼道:“庆林,你若敢骗我,我决不饶你!”
山门口庆林迎风伫立了许久,他掐指算了算,而后一人嘟囔:“天命如此,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蔺兄,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凤栖沟离金陵能有多远?远到蔺晨能把自己的心看透。
相见尚未过一载,相伴不过数月,可此时骑在马上,蔺晨竟想起了所有细节:
初初相见时这人不过一席简单玄色鹤氅一根木簪束发,眉目清秀神色哀伤,他忍不住想与他共饮一杯酒。后来他想,也许是因为共同的故人逝去,追忆过往。
夤夜翻墙入了皇宫时这人身着红底大缎绣日月流云蟒袍,头戴九旒贯玉冕,一身威严却满脸疲惫,他忍不住想抚平这人皱着的眉头。后来他想,大概是因为他看不惯帝王将相的繁忙。
再往后,日日夜夜朝夕相伴,他见到了这人一身通天冠服的厚重也见到了这人一身常服的随意,竟也品出了些欣赏。
这次,他想不到借口了。
年近不惑的人,竟一下子掉进了情爱的牢笼里,没躲开,挣不开,心甘情愿待在里面。
蔺晨从前也不是不懂得情爱,毕竟他见识过梅长苏对霓凰郡主的思念,见识过庆林对朱砂的宠爱,见识过自家老父自母亲去世之后再不娶妻,见识过那江湖之远处寻常夫妻的平平常常。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这块料,总觉得这辈子守着一个人,这个想法光是想想就无聊极了。
而他蔺晨从不是个无聊的人。
可这情爱一旦进了心里,哪里还顾得上无不无聊?喜欢了,别说是无聊,便是无名无分,他也不在乎了。
原来情到浓处,是这样的感觉,蔺晨笑。他猛然间想起来自己多年前在梅长苏跳着脚说有朝一日就算自己爱了,爱的一定也是全天下最不同寻常的人。
萧景琰可太不同寻常了,毕竟这大梁天子,全天下可就一个。
也就是因为不寻常,他又觉得自己甚是凄凉,别说寻常爱侣的相濡以沫携手偕老,就是自己这番心意也说不得吧?
说出来还不吓人一跳?更何况根本不可能有回应。
马儿奔到那座皇宫前,蔺晨袖手望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既然打定主意不说出来,那么还有些相伴的日子。
这就够了。
青天白日的,萧景琰觉得自己见了鬼。
“你怎么回来了?”他盯着御花园里出现的那抹身影,问道。
“哦,陛下不希望我来啊,”蔺晨一脸做作的哀伤,“那我走了。”
“回来!”
“哦。”
“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回来也不走正门,”萧景琰往前走两步,“还不行我问一句了?”
“行啊,陛下尽管问,”蔺晨声音轻快,见人送上来了就也不客气,伸手捏了脉,抬眼还是那么坦然,“你问着,我诊着,谁也不耽误谁。”
萧景琰自知挣脱不开,就也随他去,看着那张风尘仆仆的脸,突然问:“你去哪儿了?”
“一个朋友那里。”蔺晨放开了手,闭目吸口气,“萧景琰。”
若是有个人连名带姓的叫你,那他不是要跟你表白,就是要找你的麻烦。
蔺晨睁眼,满目怒气吼道:“不是告诉你那茶一日三次,一次都少不得吗?!”
萧景琰被他吼得吓一跳,下意识扫视着四周,还好只有高湛一人在,他瞪眼回答:“一碗茶罢了,忙起来就忘了,你吼什么?”
“既然陛下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那我也没必要帮您瞒着太后娘娘,对吧?”蔺晨转头就走。
提到太后萧景琰气势就矮了一截,他扯住那人袖子:“回来。”
蔺晨回是回来了,却反手一掌劈下来,萧景琰下意识侧头避开,却也只是避开。
“怎么不反击?”蔺晨收了手,哼了一声。
“是我不对,怎么还能跟先生动手。”萧景琰此时哪里还是个帝王,分明是一个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
“气血已空,你如今若是强行动手,就会发现内力体力远不如从前,”蔺晨训斥道,“虽不是大病,可一旦留下病根后患无穷。那药茶是我当初专门为你调的方子,你若按时喝上几个月说不定现在就好了。”
“是是是,是我的错,”萧景琰无奈笑笑,“辜负了先生一片良苦用心,是我不对。”
“走了。”蔺晨瞪他一眼,甩袖大步走开,他怕他再不走,会忍不住说出来他有多喜欢他。
“我不是都认错了吗?蔺晨你还要去哪?!”萧景琰在他身后欲哭无泪。
“去太医院!”被叫名字的人头也不回,扬声喊道,“重新给你配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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